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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合……” (2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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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沈離惑成親的是她,決定為了蒼生灰飛煙滅的還是她,所以她才會這麽輕易地再一次愛上了沈離惑嗎?

是啊,她其實早就猜到了,只是她自詡看得清這一切,以為能將幽蘭和兮妤分的清楚,卻忘了,和沈離惑相處的幽蘭中還有她的一絲元神,卻忘了當初愛上沈離惑,也有她的份。

呵,原來,幽蘭不是她的劫,沈離惑才是。

上天一定是派沈離惑來度化她的,讓她這個活了十幾萬年不死不滅的老怪物,感受一下人間的溫暖。才會讓她,不管是當幽蘭還是做兮妤的時候,都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他。

她想,這便叫做在劫難逃吧?

兮妤不禁嗤笑,既然躲不過,她也只好聽幽蘭的話,好好照顧那只聒噪的猴子。她也相信,人定勝天,這一次他們一定會是一個圓滿的結局。

狄烈感受到了兮妤體內的那一絲幽蘭的元神已經消散,和她剩下的元神完完全全地融為一體了,便收了手,拿來龍涎香喚醒了兮妤。

兮妤緩緩地睜開眼睛,映入眼簾的是那熟悉的淡紫色的帳幔,淡淡的龍涎香充斥在她的鼻腔中,一時間,竟讓她的靈臺再度恍惚起來,她仿佛回到了魔界,回到了她的蘭絮殿。

“兮妤,你沒事吧?”

她看到沈離惑一臉關切地看著她,她來不及細想沈離惑為什麽會在魔界,為什麽會坐在她的床邊,她只知道,她要把一切都告訴他,正如當初在正南城的紅歲酒樓那般一樣。大滴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的噴湧而出,她猛地抱住了沈離惑,哽咽著。

“幽蘭已經選錯了一次,這一次我不會再錯了!我不在乎你喜歡的到底是誰,我也不在乎我到底是誰,我愛你,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。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?沒有幽蘭,沒有沈離惑,就你和我,重新開始!”

沈離惑見到的這一幕,便是這麽來的。可惜他卻不知道,這段讓他傷心欲絕的話,是兮妤對他最深情的表白。

☆、戰神大婚(一)

自打從月花秘境一出來,兮妤心裏便一直有一種不詳的預感,好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,可明明她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心意,回去便能和沈離惑永遠在一起了,這股不祥的預感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......

她突然想到了那天在正南城,那個沈入河底的水浮。難道她那個時候的胡思亂想竟然成真了,那個沈下去的水浮代表的,真的是她和沈離惑的緣分?難道這一次他們又會是一個淒涼的結局?

她第一次覺得當神仙真不好,凡人的姻緣不好可以去月老那裏問一下,命數不好可以在司命星君那裏改運,可他們這些做神仙的,卻只能聽天由命,連算都算不到。

她一邊胡思亂想著,一邊急匆匆地回到了三清天,回到了鳳鸞殿,結果卻發現沈離惑竟然已經搬走了。她心裏的那絲不祥之感更加濃烈,但是她還是盡量的安慰自己,當初沈離惑不是說,是因為麒麟殿要大修他才來此借宿的,那說不定是他的麒麟殿修好了。

對,一定是這樣!沈離惑一定是回了麒麟殿了,她要去那裏找他。

兮妤轉身便去了麒麟殿,出門的時候碰見了曼陀曼荼,她們把她攔了下來,似乎有什麽話想要對她說,她卻心急如焚,根本顧不上她們的阻攔,長袖一揮將她們掀翻在地,便飛身來到了麒麟殿的門口。

守門的侍衛進去稟報,讓她在門口稍等片刻。幾個路過的小宮娥看到她,都露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,紛紛駐足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嚼舌根。

“這不是青帝嗎,她怎麽來了?”

“是啊,戰神三日後不是就要和火裳公主大婚了嗎?她還來幹什麽?”

“哎,那戰神一大婚,青帝不就又成棄婦了嗎?這樣一來,咱們當初也不算是汙蔑上神了,是不是就不用受天罰了?”

大婚?沈離惑要娶火裳?

那幾個小宮娥的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,劈得兮妤頭暈目眩。她轉頭剛想找那幾個小宮娥問問清楚,結果她們剛一和她的視線交匯,便嚇得四處逃竄了,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。

兮妤見狀啞然失笑,無奈地搖了搖頭,上次有人說沈離惑和火裳大戰了三天三夜,如今又有人說他們要大婚了,現在這三清天上的流言真是越來越離譜了,看來不讓道德天尊好好整頓一下這天上的風氣是不行了。

她笑了笑,轉身回到麒麟殿門口繼續等。可她等了許久,卻只等來了莫然。

“青帝,我家主子說不想見您,您還是請回吧。”莫然擋在門口,朝她微微欠了欠身。

“不想見我?”

兮妤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,沈離惑這是怎麽了?先是一聲不吭地搬出了鳳鸞殿,現在又說不想見她,難道是在為她失約而生氣?可是她不是給他留了紙條了嗎?想到這裏,兮妤又問道,“莫然,那日我給你的信你可交給他了?”

莫然點了點頭。

“那你們戰神看完之後,有沒有說什麽?”

“回青帝,戰神什麽也沒說。”

“什麽也沒說?”

怎麽可能,該不會是她寫的詩句太深奧了,那個笨猴子沒有看懂吧?她都寫了些什麽來著......月花曼陀亂人間,領命降服赴約難。下界不知何時還,待等歸期相自安。

這不是挺簡單的嗎?月花秘境的曼陀花妖擾亂人間,她領命下界收服恐怕無法赴約,收妖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,讓他好好在家等著她回來,這五歲的孩子都能看懂吧?如果不是看不懂的話,那他到底在鬧什麽別扭呢?

兮妤想不明白,問莫然他們為什麽要搬出鳳鸞殿,莫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,只是說是戰神的吩咐,她們這些奴婢只能聽命行事,無權幹涉。兮妤還想再問問別的,莫然卻著急回去,欠身行了個禮,便轉身回去了。她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,讓兮妤楞在原地,久久回不過神來。

莫然說,“奴婢還要趕回去準備三日後戰神的大婚,青帝若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,奴婢告退。”

天突然下起大雨來。

她想,天界司水的畢星神君今天已經是腦子進水了,才會把雨布到三清天上來;她應該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澆的暈了頭,才會連仙障也不撐的站在這麒麟殿前一動不動。

沈離惑要娶火裳?他真的要娶火裳!他為什麽要娶火裳?他那麽愛幽蘭,怎麽可能會娶火裳?

“主子,雨這麽大,咱們還是回去吧。”小陀螺趕了過來,替她在頭頂上撐開了一把傘。

“小陀螺,我問你!剛剛她說,沈離惑要娶火裳,可是真的?”兮妤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,一把抓住小陀螺的手,急切地問道。

小陀螺將傘往兮妤那邊移了移,掏出手帕心疼地擦拭著兮妤臉上的水漬,“主子,您別太傷心了。那火裳公主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,讓天帝給他們賜了婚,戰神......戰神也答應了。”

“他......他答應了?”兮妤驚訝地睜大了眼睛,隨後又笑著搖了搖頭,“不會的,他不會答應的。他是不是有什麽苦衷?還是......他因為我沒來赴約在生我的氣?我知道了!小陀螺,我們回頭再來。”

“主子!”

兮妤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,揮袖便轉身而去,小陀螺打著傘,在後面著急地追著她。

他們走後,莫然從門後探出頭來,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,長籲了一口氣,剛一轉身卻撞上了匆匆而來的沈離惑。他見莫然神色慌張,便問道,“出什麽事兒了?”

“回,回戰神,一切都好,沒出什麽事兒。”

沈離惑放下來心來,猶豫了一會兒,又問道,“我聽說青帝回來了?”

“是。”

“她可來找過我?”

莫然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,但還是欠了欠身,不動聲色道,“回戰神,青帝不曾來過。”

沈離惑聽後臉上露出一絲苦笑。

是啊,她既已爽約,又做出了決定,又怎會再來找他?

莫然見他神情不對,趕緊上前一步,說道,“戰神,天帝剛剛派人送來了大婚的禮服,說是讓您試試合不合身。”

“有什麽可試的?合不合身又怎樣?”沈離惑一聽到“大婚”兩個字立刻面露怒色。

“可是戰神,您若是不喜歡火裳公主的話,又為什麽要娶她呢?”

沈離惑看了看一臉疑惑的莫然,嘆了口氣,冷笑道,“既然不能娶兮妤的話,那我娶誰都一樣。”

他們正說著話,一個侍從走了過來,行禮道,“戰神,火裳公主來了。”

兮妤回到鳳鸞殿後便進了廚房,叮叮當當地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麽東西,她不允許小陀螺幫忙,小陀螺只能在門外幹著急。

約莫一炷香的功夫,兮妤終於灰頭土臉的出來了。她學著沈離惑的樣子做了玉蘭糕,可惜她在廚藝方面實在是沒甚天賦,搞了半天只弄出來兩坨黑乎乎的東西。

她想著沈離惑一定是因為她爽約在跟她賭氣,才會假意答應跟火裳的成親。他現在肯定等著她登門道歉呢,她剛剛空手而去,他自然不會開門了,這次她帶著親手做的吃的前去,他就肯定會原諒她啦!

於是乎,她興高采烈的揣著那兩坨黑乎乎的東西又來到了麒麟殿。侍衛見她來了,就又進去稟報了,她等啊等,卻又等來了莫然。

莫然說,“青帝,我家戰神正在陪火裳公主飲酒,您還是請回吧。”

“火裳來了?正好,讓我進去跟那個小丫頭把話說清楚。”語畢,兮妤便要往裏闖,卻被莫然攔了下來。

“青帝,奴婢有一句話,不知當講不當講。”

“別磨磨唧唧的,快說。”兮妤不耐煩地停了下來。

莫然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“奴婢知道冒犯上古神祇乃是大不敬,可為了我家主子奴婢又不得不說。青帝,雖然我家戰神與您之前有些過往,可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,還請青帝自重。如今他與火裳公主乃是兩情相悅,又有天帝賜婚,您又何必要從中作梗呢?”

兮妤啞然失笑。

他和火裳兩情相悅,她從中作梗?這莫然說話真是可笑!她與沈離惑的情誼從幽蘭那時算起,直到他搬進鳳鸞殿,不說情比金堅,但怎麽著至少也是同生共死過,怎麽如今她卻成了破壞他與公主姻緣的惡人了?

她不想再與她廢話,揮袖便將她掀翻在地,不顧門口侍衛的阻攔飛身進入了麒麟殿。

侍衛們剛想追上去,卻被莫然制止了,她看著兮妤進門的背影,臉上露出了一絲奸詐的笑容。

兮妤揣著兩塊烏漆嘛黑的玉蘭糕,還未走到麒麟殿正廳的門口,便聽見了火裳尖銳的笑聲。她皺了皺眉頭,趕緊隱去氣息,躲到了一旁的玉蘭樹上,偷偷觀察著屋內的情形。

只見沈離惑坐在席位上獨斟獨飲,火裳一身紅衣在他面前飛舞。

跳的還是那曲,當初她在瑤池仙宴上跳的那曲彩扇飛鳳,

火裳長袖漫舞,彩扇飄逸。時而擡腕低眉,時而輕舒雲手,她手中扇子合攏握起,似筆走游龍繪丹青;手中的扇子又在一瞬間散開,似行雲流水舞清秋。她的眼神卻從始至終只看著沈離惑,仿佛這曲舞只是為了沈離惑一人而跳。

突然,她楞了一楞,餘光看見了藏在樹上的兮妤,眼波一轉便心生一計。她腳尖輕點旋轉到沈離惑身旁,忽地自地上淩空而起,然後穩穩地降落在沈離惑的懷抱裏。

兮妤看到這一幕眉頭陡然皺起,雙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,將那兩坨黑乎乎的玉蘭糕捏了個粉碎。她的急促的呼吸著,左胸口仿佛被什麽鈍物擊中,疼痛不已;又好像有無數條毒蛇在啃咬一般,酥酥麻麻。

原來這便是心痛的感覺嗎?

他口口聲聲說他愛幽蘭,他愛自己,勝過世間萬物,如今她不過是離開了數日,他便變心了嗎?怎麽會呢?小瓔珞愛少皞愛了幾萬年都不曾變過,他又怎麽會這麽快就變了呢?不可能,絕對不可能!

想到這,兮妤看著屋裏的一雙璧人,怒不可遏地飛身離去,只剩下兩坨黑乎乎的玉蘭糕,靜靜地落在了那棵玉蘭樹下。

☆、戰神大婚(二)

“同樣的伎倆你打算用幾次?這次沒有觀眾,你不必裝了。”沈離惑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,火裳一時沒了重心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
“戰神,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呢!”火裳惱羞成怒。

“我說錯了嗎?你處心積慮地讓天帝和火帝聽到流言,讓他們看見我抱著你,不就是為了讓我娶你嗎?如今天帝已經賜婚,一切已如你所願,你還演戲給誰看?”沈離惑說完便拂袖而去。

火裳一人跪坐在殿中,鬥大的眼淚自她的眼眶中噴湧而出,兩側的雙手緊緊地攥起了拳頭,眼裏充滿了恨意。

沈離惑走到了庭院裏,似乎感受到了一絲極為熟悉的氣息。他沿著那氣息走到上次翻修時他讓人種的玉蘭樹旁,他不是兮妤,沒有百花神能讓所有植物隨意綻放的能耐,此時玉蘭花的時節又未到,那些玉蘭樹光禿禿的一花未開,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麽樹。

他撫摸著枯枝,心頭泛起一陣酸澀,餘光中樹下兩坨黑乎乎的東西引起了他的註意,他彎腰撿了起來,放在鼻前嗅了嗅,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睜大了眼睛,看著那兩個黑團子,啞然失笑,久久不能回神。

兮妤自麒麟殿出來之後便去了北海之濱,少皞對這種事比較有經驗,她想去找他出出主意,倘若沈離惑真的是變了心......她也不知道她會如何,且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
她到了無子崖,卻不見少皞的蹤影。她又去了鳳鴻國,那裏的大祭司告訴她,白帝日前匆匆忙忙地去了極北之地,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,若不是要緊的事,請她在鳳鴻國稍等幾日,待他命人去稟報一聲。

極北之地,想必他是去找小瓔珞了。

她這件事兒說急也不算急,說不急也急,畢竟沈離惑三日後便要與火裳成親了。她盤算了一下,鳳鴻國裏都是些嘰嘰喳喳的禽族,實在是吵鬧,還不如去無子崖,那裏的月輝樹下應該還埋著好幾壇子百花釀。

這麽盤算著,她便跟大祭司說,鳳鴻國諸事繁多,她不便打擾,還是去無子崖小住,倘若少皞那邊有什麽消息了,就去那裏稟報她。

兮妤不願住在鳳鴻國,大祭司自然樂得輕松,假意挽留了一番後便吩咐了幾個仙娥隨她同去。兮妤想著既然要挖酒吃,自然是人越少越好下手,便連這幾個小仙娥也謝絕了,只身回到了無子崖。

她在月輝樹下挖了許久,總算是沒讓她失望,七壇百花釀乖乖地躺在裏面,樣子可愛極了。她想著她大老遠也不能白來一趟,既然少皞不在,她就自給自足了。正好她心情不好,這些酒與其孤零零地埋在這裏,還不如替她解憂來的物盡其用。

她把他們盡數挖了出來,打開壇蓋,濃郁的香氣立刻撲鼻而來。她仰頭喝了一口,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躺在塌椅裏,一口接著一口。

她活了十幾萬年,見過無數的生離死別,愛恨情仇,卻從來沒有人教她,當她愛的男人要娶別的女人的時候,她應該怎麽辦?是去質問沈離惑?還是去跟他道歉?還是真的像個棄婦一樣哭哭啼啼的?

感覺好像都不對,卻又好像都對。

幽蘭說過,何以解憂,唯有杜康。

她本是不愛喝酒的人,更不喜歡借酒澆愁,可是這次她卻覺得幽蘭說的對極了。只能讓酒氣逐漸侵蝕她的神識,才能阻止她胡思亂想。只有大醉一場,她才能從這場無休無止的煩惱中解脫。

她就這麽沒日沒夜的喝著,直到七壇百花釀都見了底,她也沒等來少皞的消息,卻等來了小陀螺帶來的,戰神大婚的請柬。

她看到請柬後一言不發,失魂落魄的樣子把小陀螺嚇壞了,還沒等她想出安慰的話來,兮妤便長袖一揮不見了蹤影。

三清天上喜氣洋洋,紅燈籠和紅紗幔交相輝映,將原本湛藍的天空都映襯的有些紅火,好似誰將紅色的顏料打翻了一般。

戰神和公主成親是大事兒,天帝和火帝極為重視,是以這次的宴會比上次給兮妤接風洗塵的還要盛大。三位天尊忙的焦頭爛額,大赤天已經住滿了,他們只好將賓客往禹餘天安排。

六界聽說當初那個為幽蘭要死要活的戰神竟然要娶別人為妻了,都覺得十分驚訝,紛紛拖家帶口的前來看好戲。請柬在黑市更是刷新了上一次兮妤接風宴的記錄,炒到了一千顆深海黑珍珠一張。

兮妤跌跌撞撞地趕回三清天的時候,火裳與沈離惑已經拜過了天地。她趕到麒麟殿門口時只來得及看見,火裳被八個侍從用大紅花轎擡進了麒麟殿,後面還跟著八個手持五彩團扇的仙婢。看熱鬧的賓客將麒麟殿圍的裏三層外三層,見兮妤來了都紛紛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,讓她過去。

沈離惑在送親隊伍的最後,負手立於九頭火鳳之上,威風凜凜。他神情默然,臉上沒有一絲喜悅之情,仿佛他不是風流快活的新郎官而是大義凜然的壯士,即將奔赴的也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,而是壯士一去不覆返的刑場。

他遠遠地看見了立在人群前面、滿身酒氣的兮妤,立刻翻身從火鳳上跳了下來,將步履蹣跚的她扶住,滿臉關切地問道,“你怎麽喝成這個樣子?”

兮妤將他推了開來,瞇起眼睛,腳下踉蹌地指著他,“沈離惑,你當真要娶她?”

圍觀群眾看到兮妤這幅架勢,紛紛變得熱血沸騰起來。一些小神仙不禁竊喜,心道這一千顆黑珍珠真是沒白花,上神搶親哎!這種大戲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,他們這輩子能看這上一次,真是花多少錢都值了。

沈離惑一楞,隨即放開了她,恢覆到那副漠然的神情,“小神的事,就不勞神祗您費心了。”

“神祇?”兮妤啞然失笑。

當初她說了好幾次,他們兩個品階有別,讓他稱她神祇,他都不肯,還讓她不要再自稱老身,不要叫他戰神。可如今他剛一變了心,便改口的如此之快了嗎?

她總是自稱“老身”,是為了在那些小輩面前維持她上古神祇的威嚴。雖是如此,但因她天生便是神女,一直都是這副二十來歲的模樣,她也從來沒真正覺得自己有多老。如今沈離惑這左一聲“小神”,右一聲“神祇”的,才讓她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距離。

火裳曾經說過,真要論起輩分來,沈離惑還要叫她一聲“姑奶奶”。她這幾天因為沈離惑憂思過度,頭上竟悄無聲息地生出了幾根白發,照這樣下去,恐怕她就真成了火裳口中的姑奶奶了。

她摸著發絲上的那些白發嗤笑,手上一使勁,便將它們盡數拔了下來。她將那幾根白發舉到眼前,呆呆地望著,嘴裏卻對沈離惑說道,“老身前兩日讀人間詩書的時候,看到了兩句詩,想來與現在甚是應景,戰神可知是哪兩句?”

不等沈離惑回答,她便將那幾根白發舉到了沈離惑的眼前,似是看著他,又似是看著那些白發,“若教眼底無離恨,不信人間有白頭。呵,沈離惑,你口口聲聲說你愛幽蘭,勝過這世間一切,如今卻又可以如此輕易地放下這段感情,你所謂的‘愛’,還真是可笑。”

沈離惑看見那幾根白發心疼地紅了眼眶,他試探著伸出了手,兮妤卻突然把手一松,他晚了一步,那幾根銀絲便在他的眼前翩然落下。

兮妤的視線落在了那根曾經令他們糾纏不休的彩繩上,她猛地一把抓住了沈離惑的手腕,戲謔道,“戰神可還記得,那日你說倘若我將這手鏈取下來,你便會帶著聘禮,親自到鳳鸞殿登門提親?老身倒是想知道,倘若我現在將手鏈取下,戰神又會如何?”

沈離惑一楞,不顧兮妤緊握的拳頭,徑自將他手腕上的彩繩取下,遞給了她,“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,青帝若是對這手鏈如此在意,我這一條便也送給你。”

兮妤不可思議地睜大了雙眼,看著面前陌生的沈離惑,不禁啞然失笑。

許久,她才自沈離惑手中接過那條彩繩,眼底滿是譏諷的笑。她不斷地深呼吸,強撐著不讓眼淚流下來,“沈離惑,我曾經說過,你若將這彩繩摘下,我便去找孟婆討一碗湯,將你忘得幹幹凈凈。”

“幽蘭......”沈離惑激動地抓住兮妤的肩膀,癡癡地望著她,喃喃地喚道。

這是兮妤第一次承認她是幽蘭,第一次用幽蘭的口氣跟他說話,她們兩個的倩影在他的腦海中逐漸重疊,他一時間慌了神,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
兮妤用力打開沈離惑的手,長袖一揮手中便多了一碗熱湯,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自她的眼眶中緩緩流出,“撲通”一聲滑入碗中。

她的聲音在三清天的上空回蕩,如雷貫耳。

“好!既然如此,那這碗忘川水,老身便喝下了。從今往後你我二人,恩斷義絕,此生不覆相見。老身在此祝戰神,琴瑟和鳴,白頭偕老!”

語畢,她仰頭,將那滾燙的熱湯一飲而盡。喝完隨手將碗用力一擲,拂袖飛身而去。

那晶瑩剔透的白玉翡翠碗落地有聲,碎片四濺,正如她那顆支離破碎的心。

☆、萬念俱灰

飛出三清天後,兮妤便跌坐在雲頭上。

剛剛最後那句話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,她強撐著才勉強維持住身形,堂堂正正地離開了禹餘天,沒從雲頭上栽下去。她好歹也是堂堂的上古神祇,就算是被拋棄,也絕不能失了顏面!

可剛一離開大家的視線,她的偽裝便全部瓦解了。剛剛被她死命憋回去的眼淚,此時全都噴湧而出。幸好是在萬裏無人的高空上,她把仙障一築又隱去了身形,就算哭的撕心裂肺也不會有半個人看見。

她又哭又笑,像發了瘋一般。

她笑她自己沒用,明明親口說過要把他忘得一幹凈,明明他如今是這般負心薄情,可她卻還是舍不得把他忘掉。

剛剛她用衣袖擋著,把那碗忘川水倒了個幹幹凈凈,一滴不剩。

當初鬼王說,跟她有關的事,無論是苦是甜,即使是痛徹心扉,他也舍不得忘記一分一毫,如今她懂了,她總算是懂了。

即便沈離惑不愛她了,即便他已經娶了別的女人為妻,可她就是放不下他,她放不下!放不下他們在人間發生過的一切,放不下他們對著紅燭的海誓山盟,放不下他為她做的玉蘭花宴,放不下這一切......

人心真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,比一切的洪水猛獸都可怕!無論多深的情誼,都能說變就變;無論多麽相愛的人,都能說放下就放下!

她不懂,她害怕。她好想回到十幾萬年前,回到她無憂亦無怖的時候。她寧願她從來不曾見過沈離惑,從來沒有愛上他。或許沒有得到過,便不會知道失去時的痛徹心扉。

她漫無目的在天上胡亂地飛著,哭著。繞來繞去的,竟來到了那個她和沈離惑曾生活過幾日的那個小竹屋。她想繼續罵她自己沒用,想給自己一個嘴巴,可她哭的連轉身離開的力氣都沒有了,倒頭便栽倒在那床大紅喜被上,人事不省了。

此時,禹餘天上,麒麟殿前。

狄烈從人群中沖了出來,走到沈離惑面前上去就是一拳。沈離惑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,毫無防備的、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下,殷紅的鮮血立刻從他的嘴角邊上滲了出來。

“沈離惑,兮妤那麽愛你,你就是這樣對她的麽?我真是看錯你了!”

“她愛我?”沈離惑睨視著狄烈,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。突然,他猛地揪住狄烈的衣領,眼眸裏燃燒著熊熊的怒火,“她是愛看我被你們耍的團團轉吧!”

“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!拋下她,和別人成婚的人是你!”

他們一言不合,便扭打了起來。圍觀的眾仙家面面相覷,不知所措。

沈離惑揮出一拳又一拳,發狂一般地喊著,“我說錯了嗎?她一面說著不愛我了,一面又偷偷記著我們的承諾;一面說給她三日時限,一面又與你暗度陳倉,海誓山盟!她給我希望,又一次一次地讓我徹底絕望!你說她愛我,我問你她就是這麽愛我的嗎!”

“沈離惑你瘋了吧!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!倘若你再敢汙蔑兮妤半句,休怪我不客氣!”狄烈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沈離惑推了出去,沈離惑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。

他睨視著狄烈,自嘲地笑了,“呵,你還是那麽護著她。也對,你們本來就是青梅竹馬,兩小無猜,是我不自量力妄圖介入你們的感情。事到如今,她不是已經決定要改正這個錯誤,與你重新開始了嗎,那你們現在一個兩個的還來幹什麽?來看我的笑話嗎!”

狄烈怒不可遏地沖了過來,二話不說就又是一拳。

“沈離惑你簡直不可理喻!我真後悔把她交給你!兮妤剛剛的話你聽不明白嗎?那個和你成婚,為你灰飛煙滅的人,是她不是幽蘭!”

沈離惑聽到這番話猛地擡起了頭,他的一雙眼睛因為驚訝瞪的滾圓。他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,狄烈便又接著說道。

“她從頭到尾愛的就只有你一個人,她為了跟你在一起,冒著永遠陷入沈睡的危險也要見幽蘭一面,可你卻連這麽點信任都不肯給她!”

沈離惑呆呆地坐在地上,垂頭喪氣,大滴的眼淚自眼眶中緩緩地留下。狄烈走了過來,俯身湊近他的耳邊,目光如炬,“沈離惑,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。我會帶她去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,你再也不會見到她了。”

語畢,他便拂袖離去。

回憶如潮水一般湧入沈離惑的腦海中,幽蘭和兮妤的身影逐漸重疊在一起。

......

“那個小販說的都是真的!他說我只要買他的彩線,就一定能找到你!你看,我現在不就找你了嗎?”

“不許拿下來!否則......否則,我便去跟孟婆討一碗湯,把你忘的幹幹凈凈!”

“誰說仙魔殊途,我說人定勝天!”

“傻離惑,我是石靈啊,哪有資格過奈何橋。你把我忘了吧,好好的活下去......”

......

“不!幽蘭,兮妤,兮妤......兮妤!”沈離惑拼命地的搖著頭,腦子裏只有狄烈說的話,他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,不顧身後侍衛的阻攔,不顧火裳撕心裂肺的呼喊,毅然決然地跟著狄烈飛身而去。

火裳追了出來,卻還來不及抓住沈離惑的一絲衣角,她跪坐在地上,鬥大的眼淚自她的眼眶中噴湧而出。

對,她處心積慮,她用了卑鄙的手段才讓沈離惑娶她,可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太愛他了!

從她第一次在三清殿上見到沈離惑背影的時候,從他在宴會上與她共舞的時候,從他喝醉了抱著她不放的時候,她便發誓這輩子非他不嫁。

她想盡辦法接近他,好不容易混進了麒麟殿,還未見到他便聽說他連夜搬去了鳳鸞殿,她為了他名聲盡毀,可他的心裏卻永遠只有兮妤。那兮妤歲數大的都能做他奶奶了,怎麽配得上英俊瀟灑的戰神?她不甘心,可又一籌莫展,就在那時,那個人找到了她。

那個人說只要她按照計劃去做,便能如願嫁給沈離惑。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,按照計劃,讓仙婢四處散播他們兩情相悅的謠言,將沈離惑騙來了炎火殿,又約來了天帝和火帝,讓他們成功目睹了他們兩個“談笑風生、把酒言歡、不堪入目”的畫面,成功地讓天帝給他們二人賜了婚。

可她卻沒有想到,沈離惑竟知道了這一切。

他說她心機深沈、不擇手段,還說他永遠也不會愛上她。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,想去找天帝取消婚約,卻被火帝制止了。火帝說,她和沈離惑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,倘若取消婚約,不僅顏面盡失,更是會影響她女兒家的聲譽。

好在,沈離惑也沒有要退婚的意思。她那個時候還傻傻地以為,他心裏應該還是有一點喜歡自己的,不然怎麽會就這麽屈服了呢?可是那天,她又去麒麟找他,遠遠地她便看見了兮妤離去的身影,她追了過去,卻聽到殿裏傳來了沈離惑和莫然的對話。

沈離惑說,“既然不能娶兮妤的話,那我娶誰都一樣。”

原來,竟是因為這樣。原來,她在他的心裏是如此的無足輕重。

可是她不在乎,他已經答應要娶她了不是嗎?以後他就是她一個人的,日久生情,她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愛上她的!她願意等,等著沈離惑忘記兮妤,等著他愛上她的那一天。

可今天,在他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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